陆葆泰先生从澳大利亚寄来了他即将出版的新著《曹禺的写剧技巧》,要我为他写几句话,我除了深感荣幸外,说老实话,也不免有些惶恐。我知道,葆泰先生之所以会找到我,自然是因为我也曾写过有关曹禺的文章的缘故。我的确很喜欢曹禺的作品,但我对曹禺作品的欣赏,却主要是从文学的角度而不是从戏剧的角度出发的。何况,现在葆泰先生所谈的又是曹禺的写剧技巧问题。技巧,大家知道,是来源于不断的实践,不断的历练。实践多了,历练惯了,熟能生巧,也就产生了技巧,得到了技巧。技巧千变万化,不可捉摸,正如陆机所说:“是盖轮扁所不得言,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(明)”(《文赋》),尤其像我这样的戏剧的门外汉,自然就更加没有置喙的余地。但葆泰先生的盛情又难以推却,只得勉为其难随便说几句了。葆泰先生旅澳多年,创办并经营着多种企事业,是澳大利亚卓有成就的华裔知名人士。他多才多艺,不但深谙医道(中医),对文学尤其爱好。不管是散文,小说,戏剧乃至文学理论,他都多所涉猎,并亲自进行创作实践。他精力之旺盛,成果之众多,不能不令人惊叹。但我以为,一个人的才情秉赋,总难免有所偏至。即使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全才,也会因为倾注的时间和精力的多寡,而有的能得到较好的发展,有的就只能相对地被闲置和埋没了。要想在所有各个方面都能得到充分的发展是不可能的。葆泰先生却由于兴趣广,爱好多,同时也许也是由于实际的需要,经常在文学的各个门类、各种领域中穿梭来往,纵横驰骋,这就不免影响了他的成就,限制了他所能达到高度,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。葆泰先生早已过了知命之年,即使在人们的健康水平普遍提高、生存年限有所延长的今天,也已不能算是个年轻人了,他似乎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了。我当然并不是指他的人生道路和专业方向而言,这是已经确定了不能轻易变动的。我也决无要他改弦易辙的意思,我是就他的业余爱好而言。业余爱好当然不必是单一的,而是可以多种多样。但这仅限于消遣玩赏方面的爱好而言,如果是需要付出心智和精神的劳动去从事的,那就又当别论了。而写作,乃是心灵的事业,所要付出的不仅是我们的心智和精神的劳动,而是我们的整个生命,是决不可以等闲视之的。这里,我丝毫没有指责葆泰先生轻视写作的意思,葆泰先生是一个诚实而认真的人,他做什么事都是踏踏实实,一步一个脚印,对待写作自然也不例外。但写作毕竟与做其他实事不同,它更需要全神贯注,更需要灵智的高度集中,更需要融入作者的心血和生命。正如托尔斯泰所说:“任何作品,如果想成为一部好的作品,……那就应该是从作者的心灵里面歌唱出来的。”(引自古德济《托尔斯泰评传》第160页。时代出版社)这里,托尔斯泰虽然是就创作而言,理论著作其实也一样,如果不是作者深信不疑的理论,不是从作者内心深处发出的肺腑之言,是不会有多少力量的,自然也就难以令人信服。我不怀疑葆泰先生对曹禺写剧技巧的由衷激赏,更相信葆泰先生对曹禺写剧技巧确有自己的体会和独到的阐发,这大家从这部著作至可以得到证明。我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,是一种无所实指的泛论,但对葆泰先生应该也是适用的。去年八月,我曾应葆泰先生之邀,参加在悉尼举行的世界华文文学会议。在澳承葆泰先生热情款待,多方照拂,并使我有机会去堪培拉和墨尔本等名城游览,隆情厚谊,深铭难忘。如今又一个八月来到了,遥望南天,回首昔游,不胜心系神驰之至。特乘葆泰先生的新著即将出版之际,聊书数语,以表我的祝贺之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