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君紀念文集序
家大人寄廬先生以期頤之壽捐館,親友、門人、邑子暨其後人撰文追念,其門下士錢子漢東倡議結集,承故鄉龍游縣政府出資,上海古籍出版社梓行,為人子者刻骨感銘。回思七十餘年父子之緣,翔術業所基,皆慈父循循然善誘所造也。而大人識之高、學之富、德之誠為學林所佩,以翔所知,其因蓋有七焉:
吾邑處岑山之下、瀫水之濱,江山之助,固自宜文。自梁劉彥和作宰以來,文風日盛;南宋初孔氏南遷,儒學益昌。團石之謠,宜其有驗。近世余公越園文史之能、三絕之卓為世巨擘,當亦山川風俗所鍾毓也。先君幼得鄉里薰陶,長獲儒先教誨,無學歷而富學力。此其成之因一也。
先君少喜為文,自越園先生謂其識過於才,遂摶心壹志,師劉舍人、章實齋之能,惟事見解,談藝論文,用長舍短,終底于成,著述至為錢槐聚先生巨眼所賞。此其成之因二也。
先君博覽群籍,故能了古今詩文沿革異同,往往人以為邈不相及者,獨能察其潛通暗遞之跡。浩劫時楹書蕩盡,而翔乃固欲學詩,先君遂口授前賢之作授之,皆出其腹笥者也。伏勝之能,大人有焉。此其成之因三也。
先君素以直道接物,具周公瑾有誤必顧之風,人遂多以其為狂,實則惟求其是,不欲曲學阿世耳,與鄉賢趙閱道施於有政無異。此其成之因四也。
先君雖專意游夏之學,而平居不廢力命之討,每持“不可一途而取、一理而推”之論,于先哲之言每有質疑,不必不固,嘗改袁簡齋之句曰:“雙眼自將秋水洗,一生不受世人欺。”於道有所獨得。此其成之因五也。
先君一生以樂育為仔肩,且善於識拔,而得其獎掖者多能自奮,
失所望。為世鑄才,祈學有繼。此其成之因六也。
先君自遭黨錮之禍,失業家居者二十餘年,八口之家,所蓄漸竭,惟恃先母薄入為活。母氏時充柱下之役,遠途徒步,長日乾餱,不以為苦。牛衣相
,鮒轍相濡,劫波終渡。先君嘗反俗諺之言曰:“文章則他人者為佳,妻室則自家者為好。”多病之身,晚年猶有精力事名山之業者,仗伉儷之賢也。此其成之因七也。
先君平生著述已多付手民,而書坊屢求再版,足徵世有知音, 可謂死且不朽矣。閱茲紀念集稿, 親朋所述,其嘉言懿行乃有不肖所不知者,讀之不禁泣下。然則苟無是書,後世則必湮沒無聞矣,於此益感友朋之力、桑梓之情也。
先君諱衍文,字彰華,號寄廬。
壬寅八月八日劉永翔謹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