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日期】2016.09.05 【来源】文汇读书周报
“郑逸梅经典文集” 郑逸梅著 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
“补白大王”郑逸梅
这套文集从写人物、谈掌故、品艺事、话图书这四个角度出发,辑选了《世说人语》《前尘旧梦》《艺林旧事》和《芸编指痕》四卷。《世说人语》精选了郑逸梅写民国人物风云往事的文章;《芸编指痕》精选了郑逸梅的书话小品;《艺林旧事》精选了郑逸梅记述历史掌故的笔记小品;《前尘旧梦》精选了郑逸梅记述艺坛往事的笔记小品。文集中有部分文章来自香港《大成》杂志,在中国大陆属首次发表,读者从中可领略这位“补白大王”的风采。
邓文如的《骨董琐记》
《骨董琐记》,江宁邓文如作,初仅八卷,刊于民国十五年十一月,北京富文斋、佩文斋为之发行,有光纸铅字排印,每页有“明斋著书”四字,未有范阳林止钟珍校字。《骨董续记》四卷,由作者印行。《骨董三纪》六卷,在1941年脱稿付排,但未出版。1955年,才由三联书店汇辑为《骨董琐记全编》出版。该书问世以来,颇受读者欢迎,奈印数少,抱向隅之叹的不乏其人。据我所知,原书尚有序文四篇,一袁励准序照原迹影印;一番禺叶恭绰序;一北京杨庶堪序;一杭县叶瀚序。又附作者文如题词及跋语。三联刊行全编,悉付删削,引为遗憾。尤其序语,自述其写作经过,为不可少之组成部分,爰录补于此:“性躭寂寞,甘自晦匿,时于街头,踪迹一二古物,有弗详其制作,恒就诗文集及说部中所叙述者映证之。间亦纪旧闻,说往事,亦有羌无故实者,聊以遣兴云尔,曰骨董者,以为皆无益也。甲子六月,京师连日大雨,为数十年所无,街衢闾巷,皆成泽国,永定河水平堤,日忧溃决,加以穷愁煎迫,愈寡欢绪,无聊中以闲书自遣,此笔八卷,遂得写定,虽不贤识小,未足与于著作之林,然随时增摭,积以岁月,计得七百余则,辑录之书,不下二百余种,它日果得问世,使读者知亦一时精神所寄,庶几恕其不学之罪,实获我心。”诸序介绍邓文如之生平,知其人名之诚,嗜酒、工诗、富藏书,又好搜罗古器物之殊异者,曾以二银元购得《浮生六记》作者沈三白的山水画,谓:“气韵清逸,满纸性灵,笔墨蹊径,尚在椒畦之上。”他又喜蓄名人照片,洋洋成为大观。《琐记全编》刊印时,亦略有删削。原文尚有《张丑题春宵秘戏图》《秘戏》《张四维奸案》,那是从平水生《三案纪异》录来,糟粕被汰,亦固其宜。
柳亚子的《怀旧录》
1940年,上海开华书局刊印《南社纪略》,这是柳亚子编撰的一部文献书。此后,亚子哲嗣柳无忌、柳无非加以增订,为《柳亚子文集》之一部分。纪略印有柳亚子、陈去病、高天梅、姚石子遗像及手迹,又《南社丛刊》书影,亚子手笔《南社纪略》序。内容有《我和南社的关系》《读南社补记后答张破浪》《我和朱鸳雏的公案》《南社雅集在上海》《我对于南社的估价》《关于新南社及其它》《南社纪念会聚餐记》《南社大事记》等。我在1981年应上海人民出版社之约,撰写了《南社丛谈》,计五十四万言,杂乱无章,不成其品,蒙无忌在《文教资料》一九期南社成立八十周年纪念专辑上捧了我场,谓:“《南社丛谈》,为南社资料的宝库,书中另有南社社友作图寄意,及南社雅集的几个地点、南社社友著述目表,南社社友事略一百七十三则,都有参与价值,南社杂碎内的掌故,短小精悍,风趣可读。”这些未免溢誉,我是不敢当的。《南社纪略》附有《南社社友姓氏录》。亚子有云:“右南社社友姓氏录一卷,辑自曩岁,编制草创,未及整理,际兹仓猝,即付剞劂,非云完美,略存梗概,重梓有日,当再修校。”其中漏列社友的确甚多,尤以新旧南社交替时更所难免。我编《南社丛谈》,虽为之补充若干,但尚未能完全无缺。
柳亚子的《怀旧录》也有些涉及南社社友的,如记陈英士挟炸弹寄存于《民立报》社,抗战时,传说胡道静遭难,后知不确,亚子为之喜出望外。又一段记林庚白,极趣。如云:“民十七以还,庚白与我过从最密,中间曾以细故失欢。余操杖逐之客座中,庚白逡巡避走,亦未以为大忤。”原来,亚子崇唐诗,闻野鹤、朱鸳雏尚宋诗,遂起唐宋诗之争。庚白附和宋诗一派,与亚子争执,亚子大怒,取木棒击之,一逃一追,亚子夫人郑佩宜闻声而出,阻止亚子,庚白才得脱身。二人旋又言归于好。庚白赠诗亚子,有云:“故人五十犹童心,善怒能狂直到今。”实则庚白之狂,更胜于亚子。他一度评古今诗人,数及郑海藏,既而推杜甫为第一,己居第二,海藏卑卑不足道,最后复称己诗作古今第一位,杜甫次之。他虽狂言惊座,然他的诗,是确有功力的。
程演生的《圆明园考》
圆明园,被毁于联军,时为1860年庚子九月初十日,一炬荡然,痛深创巨。怀宁程演生寓法都,在巴黎图书馆获见尝时被掠去的圆明园图。此图绢本着色,合题跋共八十幅,乾隆九年,沈源、唐岱奉勅绘,汪由敦奉勅书,用檀木夹版,别为上下两册,绢色如新,凡山川田石,树木花卉,起伏远近之势,疏密向背之姿,亭台楼阁,金碧丹黄之饰,雕琢刻镂之纹,莫不具备。因请于馆主,经过困难阻碍,终于全部摄照,返国后,交中华书局,用珂罗版印行。他又写成《圆明园考》一书,亦由中华书局出版。此考记载很详,举凡历史沿革、方位左右、建筑繁富、甚么堂甚么阁、甚么轩甚么榭,题名都是很雅致的,且叙述的井井有条,加以文笔的错综变化,更属不易。且编采各家笔记之谈及圆明园的,又录王湘绮的《圆明园词》全文,文献足征,弥足珍贵。按程演生我识其人,彼与苏曼殊友善,曼殊为他镌有印章,我请之为钤一纸,蒙他钤以见贻,惜于“文革”中失之。
包天笑的《钏影楼回忆录》
包天笑的《钏影楼回忆录》,虽出版较迟,但涉笔尚在民国时代,他是根据早年的日记,陆续写成的。所记的,大都是清末民初的往事,由香港的柯荣欣、高伯雨两位怂恿,分期在《大华杂志》上发表,卒由大华刊成单行本,再后由上海书店重印问世。这书封面题签,出于叶恭绰之手。第一篇为《我的母亲》,记其母亲的懿德,和脱金钏救人一命事,此亦为钏影楼的斋名所由来。书中又从吴中公学谈到苏曼殊,从时报谈到狄平子和陈冷血,以及二人合作署名“冷笑”。又从金粟庐译书馆谈到章太炎、章行严、张菊生、马君武、吴彦复、蒯礼卿等趣闻。因他进了《时报》,又赴日本参观《朝日新闻》社,所述报社事特详,足以补戈公振《报学史》的不足。此后,他有感自己记忆力日衰,认为倘不追忆、行将付诸茫然,便有《钏影楼回忆录续编》。他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,有忆梅兰芳、毕倚虹、邵飘萍,这些都是他的稔友,叙述很详的。但这书出版时,他正在弥留之间。已不能亲见了。
我曾编纂过的书刊
我一生从事于教育,也从事于写述,说得好听一些,是门墙桃李,著作等身,若加以贬语,那就说成是坐了一生的冷板凳,爬了一生的文格子,没有什么出息的。
我的写述,自民初直到目前,所出的单行本,确有数十种,是否属于灾梨祸梨,那是另一问题,这儿不谈。至于参加编纂的书刊,也有好多种,可是印象不深,这些书刊,经过浩刦,大都被毁,有些已记忆不起,兹把有所记忆的,略述一些,挂少漏多,也就顾不得了。
在抗战胜利,有位通文翰的书商屠诗聘,设中国图书杂志公司于上海福州路三八号,我和他是相识有素的。这家公司,和神州国光社为比邻。我购置一部神州国光社出版的《美术丛书》,屠氏为我代购,还打了一个优惠折扣哩。此后,他约徐蔚南、胡寄尘、钱化佛和我等为编委会,编刊《上海市大观》一书,蔚南、寄尘掌握上海市通志馆资料,予取予求,是不成问题的。这时我和钱化佛合撰《三十年来之上海》,经常到沪西进贤路钱氏家里去。钱氏喜集藏,举凡图籍、报刊、柬帖、照相、奖状、告示、戏单及电影说明书等,应有尽有,甚至什么证券、火柴盒,抱人弃我取之态。这些越年既久,都足反映当时社会的背景和生活的状况,屠氏为了搜罗这些图片,每星期总要赴钱家一二次,因此和我晤面的机会较多,他因我健于笔墨,便列入编委中,为他执笔了。还有一个原因,我旅居上海历有年数,视为第二故乡。如王韬的《淞滨闲话》、孙玉声的《沪壖话旧录》、胡寄凡的《上海小志》等,我都遍读了一下,觉得这些沧桑世变,一切付诸云烟,较近的变迁,诡谲多端,凌夷世道,倘不把它记述下来,嗣后钩沉探索,那就难以捉摸了。这一点,我是很感兴趣的,和编委诸君,群策群力,没有多久,书就问世,分上下两大卷,插图多至一千余幅,其中什之六七,都是钱氏供应的。惜是书印数不多,迄今已无留存。钱氏集藏,经“文革”运动,散佚大半,那么是书成为可贵的文献了。若干年前,有位孙文熙君拟把是书付诸重印,委作一前言,我也欣然应命,奈征订寥寥,也就废然而止了。
福州路不是还有一家中央书店吗?这是平襟亚笔名秋翁独资经营的。这家书店发祥于一部长篇小说《人海潮》。《人海潮》是在韬晦避难中涉笔,是因祸得福的产品。原来平襟亚得罪了女诗人吕碧城,碧城诉诸上海法院通缉襟亚,并出慈禧太后所绘观音像作为悬赏,襟亚改姓名为沈亚公,匿居苏州调丰巷,伹和我们几位星社同人,暗暗地还是交往的。他为消遣计,把目击耳闻的故事,写成了社会小说《人海潮》五十万言,由我为之编校,我且为他转请袁寒云书封面。结果是案由钱芥尘为和事老,调解撤销,襟亚携了这部稿子重回上海,在麦家圈办中央书店,作为是书的发行所,果然博得读者欢迎,然后移至福州路,再出《人心大变》《人海新潮》,业务乃蒸蒸日上了。
孙玉声是清末民初的老作家,他也在福州路办了一家上海图书公司,由一位俞姓的为他经营,居然也出了好几种书。我和赵眠云在苏州编刊《游戏新报》及《消闲月刊》两种杂志停刊了,我就把其中的短篇小说,整理一下,给上海图书公司,印为单行本,名《小说素》。又赵眠云在《小说日报》上连载的小说《双云记》,也是由我整辑,介绍给玉声付诸刊行的。
此后,鄞人徐步蠡,在霞飞路创中孚书店,发行通俗文艺作品,委我主笔政,出版了范烟桥的《茶烟歇》、王蕴章的《云外朱楼集》、周瘦鹃的《紫罗兰庵小丛书》、戚牧的《饭牛翁小丛书》、赵眠云的《云片》。又辑《三国大全》,未竟其功,中孚已倒闭了。
我又曾为联益公司编了《小说家言》、顾明道的《罗星集》及姚苏凤的《心冢》,又为心心美术公司编《星宿海》,为但杜宇编《美的结晶》,那是集合许多美术照片编成的。
关于图画的,我为樊浩霖师编《樊少云画集》;为赵眠云编《心漠阁扇集》四册,用珂罗版印,分山水、人物、仕女、花卉,是很古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