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宫立 【日期】2017.02.16【来源】人民政协报
郑逸梅有收藏贺年片的癖好,并写有《我集藏的贺年片》,他说“贺年片热,是近年新掀起来的。在临近岁末至次年春节前夕,亲友之间,有三次机会可以互寄互祝的,那就是一次圣诞卡;再,新年和农历春节各一次。我每年收到的‘三卡’,为数不少,我择其质量精美,经过‘去芜存菁’的筛选,留存了一部分作为收藏。若干年来,居然也洋洋大观,其中来自海外的,约占半数以上”。
可惜的是,在这篇文章中,郑逸梅只提到了他曾收藏的李鸿章亲笔写的一张贺年帖子,让笔者读来意犹未尽。
巧合的是,笔者在1926年1月28日出版的《紫罗兰》第1卷第4期上看到《贺年片话》一文,署名郑逸梅,不见于六卷本的《郑逸梅选集》(虽然名为选集,但多达400万字),当为集外文,照录如下:
贺年片是新年的一种点缀品。在下把同文寄来的随意谈谈,录呈紫罗兰盦主人以博一笑。
程小青的贺片考究的很,用洁白的厚纸片轧成凹凸边框,框中印蓝色字,“恭贺新岁进步程小青鞠躬”,又附花体蟹纹,上端更有“福寿”二图篆,猩红夺目。
何海鸣和沈万禹都是用一名刺,写上“恭贺岁喜”字样,简单的很。
学友袁缵之,自美利坚费城寄来一贺片,精致无匹,片为褐白三色,相间而成,浅深得宜,四周为凹凸花纹,帆船、沙鸟、灯塔、铁锚,自有一种重洋杳渺,相思不见的意思。
俞天愤用现成贺片,正面为三阳开泰图,逸梅恰肖属羊,以羊为祝,再巧没有了。
王天恨的贺片,黑色石印,“吴陵王天恨鞠躬敬祝新岁万福”,字很细小。
画家的贺片有好多帧,(一)丁慕琴,用绯色片,四周加著细纹,中为“恭贺新禧丁悚鞠躬”,是较深的绛色印的;(一)谢之光,用白色片,有“恭贺新禧谢之光鞠躬”九个字,反面为三色铜板仕女图,展涡浅笑,是他自己的手笔;(一)孙雪泥,片上有“祝君进步”字样,下为彩画并生生美术公司的广告;(一)胡亚光和同光两昆仲贺片上都印着一头孔雀,加上“进步”二字。但亚光是褐色印的,同光却金碧辉煌,别有一种浓艳色彩;(一)陶冷月正面为“恭贺新禧陶冷月鞠躬”,反面为民国十五年阴历对照表。
周瘦鹃富审美观念,所以他的贺片也是美丽绝伦,那文字为“天地易纪日月更始起动安宁所至利喜周瘦鹃恭贺新禧”,用仿宋字,红色印的,左角为紫罗兰图,花娇叶,真觉纸上生香呢。
程瞻廬用市售的现成贺片,填上“程瞻庐”三个字,便了。
范君博的贺片,用寻常刺,加印“恭贺新禧”四字,和他夫人萃瑛一个样儿,但君博是红色的,萃瑛是蓝色的。
蒋吟秋和他的夫人碧筠也是用同样的贺片,片为横式,中为“健康愉快”四字,下为他们贤伉俪的署名。
陶报癖的贺片色为殷红,印上“恭贺新禧陶报癖”七个金字,正面又印着“白鹤山庄陶寄长沙戥子桥十二号”,千里投寄邮寄,足见故人情重哩。
黄转陶,片正面印着他的地址,反面为“今年幸福黄转陶颂”,八个字很觉大方。
赵眠云、徐碧波都是用联益公司的电影明星贺年片。
宋宝环是眠的夫人,伊的贺片,用金边小名刺,写上“恭贺新年进步”六字。
姚庆夔曾在《红玫瑰》上撰著作家略记有云,明道著作各书及贺年片等件,皆印玉照于上,所以今岁明道的贺片偏将玉照除去,正面印着佉庐文,反面四角上印着“恭贺新禧”四字,中有一段文字云“愿勿忘国耻,早息内争,愿大家勿短气,勿灰心,打起精神,谋和平,愿扫开云霾,前途光明,发扬民权,众志成城,愿以前譬如昨日死,以后譬如今日生,心香一瓣,愿把新岁迎”,真可谓善颂善祷呢。
屠守拙的贺片,用铅字印“恭贺年禧并颂福禄无量屠曾元顿首”,旁又附小字一行,“愿号体乾别署守拙”,未免太觉累赘了。
赵苕狂、吴双热、王瀛洲、张庆霖四人的贺年片,都是用一张大片,印上“恭贺新禧某某鞠躬”,没有什么旁的花样。
范烟桥的贺片,有诗四句,道“遗君吉羊字,抒我缠绵意,幸福与春俱,新机从兹始”,旁为范烟桥联手他的老弟佩萸,用市售现成片,却特制一种中为“范菊高拜”,四角为“恭贺新年”四字。
华吟水的贺片上为“恭贺年厘”,下为“华祖沐吟再拜”,用仿宋字印,和普通名刺一般大小。
施济群的贺片,花花绿绿,很觉好玩。
姚赓夔的片上,也缀着诗四句,道“春色迎人笑,风光何娇妙,枝头小鸟鸣,自弹红蕊调”。
张枕绿、周凰云夫妇,也是合刊一片,片上有“一年日日得良辰”,句旁为亚光的画。
徐卓呆、剑我俩也和枕绿一般,用铅字红色,印“恭贺新年”等字样。卓呆是著名的滑稽大王,但这帧名片却是庄严咧。
唐忍庵的贺片,把姓名加印在镂空“恭贺新禧”四字的中间。吾弟润荪也是这样。
郑逸梅在《我集藏的贺年片》中说:“当时,贺年片并无现成可买,都是自制的,在笺纸上寥寥画上几笔,然后再在上面写字。也有定制了比较讲究的,供自己专用的花笺,写上几句贺词。”
笔者又在1924年2月8日出版的《红杂志》上找到一篇新年小小说《贺年片》,署名郑逸梅,也不见于六卷本的《郑逸梅选集》,当为集外文,照录如下:
新年到了。徐子芬检其旧存的贺年片,打算寄给他的戚友。
他取了贺年片,兀的对了片上所刻的几个红字“恭贺新禧徐子芬吴婉君同鞠躬”发呆。这是什么缘故呢?
原来他已在半年前同她离婚了。
郑逸梅借助小小的贺年片,仅用了86个字,就道出人世间的变化。郑逸梅的文字,恰如他的小学老师所言,“以沉挚之思,运清灵之笔,无一敷衍语,无一支蔓语,平旦气爽”。